201141日:

 

兒子發燒了三天, 今天稍微好轉, 飯量也增加了點, 有笑的力氣。其實他自出生以來, 從不因為生病而精神萎靡, 還是喳喳呼呼滿屋子跑, 可是這一次只微微發燒就整天臥床, 我擔心是什麼怪症, 但醫生說只是感冒。今天他發呆了一天, 書看了兩本就丟開, 小汽車滑了一下又繼續發呆, 看他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我打探一下, 看他願不願意玩個新遊戲 — 下棋。聽到下棋, 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眼睛立刻就迸出晶瑩的閃光。咦? 好像調對頻道了! 

 

家裡擺著好幾副棋, 我還沒有教他玩過, 因為我覺得他還聽不懂規則, 所以之前我讓他自己玩棋盤的時候, 他都是用棋子排「小人兒閱兵隊形」, 然後整盤拿起來抖, 發現不會掉就很高興; 要不然就是拿兩顆棋子背面的磁鐵黏來黏去, 這就是他以往「下棋」的唯二方式。

 

我決定今天正式教他玩棋, 除了因為他掛病號無聊之外, 還有一個會讓蠟筆眉翻白眼的原因, 呃……我不知道在哪裡(道聽塗說?)看過一篇文章寫道 — 孩子發燒之後的腦子會比較活絡, 理解力更好, 行為會更加成熟, 因為發燒時老化的腦細胞會被汰換, 新的腦細胞會生成, 所以發燒可以促進腦細胞的新陳代謝, 讓腦子更成熟。是故, 我抱著一絲好奇心, 想看看兒子經過這次發燒之後是不是理解力更好, 可以聽懂下棋的規則, 所以才突發奇想提議下棋。(果然蠟筆眉聽到之後有翻白眼! 因為就算理解力有提高也不能證明是因為發過燒的關係呀!)

 

我決定教他最簡單的五子棋, 其他的棋戲規則有點繁雜, 而五子棋就五個連成一串算贏(其實也有特別規則, 我自行簡化), 希望兒子聽得懂。我們這次就用圍棋的棋具。

 

因為他生病, 注意力比較不容易集中, 所以我比平常講話的速度稍慢一點, 大聲一點, 慎重、明確地向他逐條解釋遊戲規則, 結果沒想到光是解釋個我覺得最簡單的五子棋都要耗半天。

「先選顏色, 你要黑色的還是白色的?」

就看他一下要黑的, 一下要白的, 還嗯嗯嗯的考慮很久, 難道是因為沒有他最喜歡的紅色的關係嗎? 很抱歉只有黑色兩色欸! 最後他選了白色。

 

「每次只能放一顆。」

不然他會快樂地一次擺個十來顆, 直到「閱兵隊形」看起來令人滿意。

 

「你有在聽嗎?」

「有。」

才怪! 他剛剛摸到兩顆磁性相斥的棋子, 在旁邊一直想把它們吸起來, 結果棋子卻一直彈開, 他張著嘴巴, 不知道是因為鼻塞還是太入神了, 覺得彈出去的磁鐵太好玩了, 我說的話巴拉巴拉, 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專心聽! 你的, 白色的, 有五個連在一起的時候, 你就贏了, 媽媽輸了。」

當我示範他的白棋有五顆一直線的時候, 我還假裝很懊惱的樣子, 跺腳捶拳, 表示我輸了, 讓他加深印象。其實在我心中被加深印象的是我「彩衣娛子」耍猴戲的無奈畫面啦!

 

「如果媽媽的黑色棋子有五個連在一起, 那是誰贏? 媽媽贏, 對不對?」

「不要~」他冷不防耍起賴來。

誰管你要不要, 我現在是在說規則!!! 我默默翻了一整打的白眼, 在想自己是不是沒事找事做, 講了半天, 兒子只想照自己的方式玩。

 

說到照自己的方式玩, 我想到以前讀過一個經濟學家Joshua Gans 博士寫的一本育兒書, 叫做Parentonomics, 他寫到他的兒女下棋的情景 — 姐姐謹遵規則, 弟弟卻愛自行研發規則(宗旨是為求棋盤上的美觀, 就和小土人一樣, 純粹是在排「小人兒閱兵隊形」的), 本來姐姐很生氣, 後來姐姐發現弟弟的新發明也可以玩出輸贏時, 就願意兩人再下一盤, 後來是弟弟贏了。Joshua Gans 當時旨在闡述父母不必害怕孩童在遊戲時太過注重輸贏而帶來負面影響, 他認為輸贏就是遊戲的動機, 並對額外的收穫(協商、創新、更多的樂趣)感到驚喜。我看到兒子傾向用出自己的方法玩時, 不禁想到Joshua Gans 這篇文章, 本來想放棄教他五子棋了, 可是再想想, 兩者的情形不太一樣, Gans 的兒子是已經知道遊戲規則之後才自行變化, 我家兒子完全沒有底子, 亂七八糟來的! 我還是先教他一次規則, 之後再讓他亂搞吧!

 

「不要媽媽贏, 那你就要把五個先排成一條, 這樣你就贏了, 好嗎?」

「四個的時候?」

「還沒有贏, 快要贏了。」

「三個的時候?」 ……看吧? 是不是來亂的?

「也沒有贏! 四個、三個、兩個、一個都沒有贏, 中間有黑色的也沒有贏。」

「十個的時候?」他賊賊地笑問。

齁~~ 不愧是他老杯的兒子, 很囉嗦! 現在是在玩愚人節耍媽媽這一招嗎? 這一陣仗下來, 老母我已經很想棄戰投降了, 在這裡我直接證明那個「小孩發過燒之後會變得比較成熟」的理論 — 無效!

 

規則點到就好, 先玩再說, 我們就趴在地上開始下棋。

 

第一局, 我想先示範基本步驟, 就默默排直線, 不去堵他的棋子, 結果, 他也學我默默排直線, 棋盤上逐漸形成兩條「小人兒閱兵隊形」互別苗頭, 如下圖:

病中對1.jpg 

不妙, 再這樣下去, 五步就走玩, 兩人雙贏, 天下太平! 雖然這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照我剛才講的簡化規則看來, 他這樣下沒錯, 因為我沒教他要去堵對手的棋。看來, 還得再多講解一下, 我乾脆就現場示範, 在他的完美的白色隊伍上放了一個惹眼的黑子。如下圖:

病中對2.jpg 

他猛然抬頭尖叫:「醬子咪有五個一起了, 白色的!」

「是啊! 那你想一想, 還有別的地方可以排五個嗎?」

「咪有!」

「哪裡沒有, 還有那麼多格子! 隨便哪裡都可以放啊!」

結果他下一顆白子放這樣:

 

病中對3.JPG 

唉, 不是和平共存的兩支「小人兒閱兵隊形」, 就是在那遙遠的一方遺世而獨立, 我兒子是還沒懂下棋的道理? 還是已經看破人世間苦爭輸贏的業障? (當然是前者啦)

 

「媽媽堵你, 你也可以堵媽媽呀! 你現在不堵的話, 媽媽等一下就有五個囉!」

事不宜遲, 他馬上堵了一個白子在我的黑子上, 還唸唸有詞:「堵~起來! 堵~起來!」目光如炬。

 

不知道是我太刻意提醒他要把媽媽的棋子「堵起來」不讓媽媽贏這回事, 結果接下來他卯起來「堵」我的棋路, 還堵得滴水不漏, 破壞做得非常漂亮, 但是完全沒有去開通自己的路, 只等著堵死我。這太極端了! 我到底是怎麼教的? 竟然把兒子變成那種 — 只要不讓你贏, 對我來說就是贏, 即使賠上自己的人生也行 — 的偏執狂了, 真糟糕! 不行不行! 棋戲和人生都還有別的選項, 拉下別人只是下下策, 走出自己的路數才高明。我得一邊提醒兒子, 他可以自尋出路, 找出連成五個一直線的方法, 一邊提醒他, 同時注意媽媽的路數, 要他一心二用就是了。

 

我的角色一下是媽媽老師, 一下是對手, 這盤棋實在是下得很忙! 兒子大概有在心中暗自忖度:「跟媽媽玩……好沒意思!」

 

在我的耳提面命之下, 第二盤大有進步, 我們可以玩上二十分鐘, 棋盤上的狀況已經頗具成熟度, 例如下圖:

 病中對4.JPG

現在兒子在下手前已經出現了思考的痕跡, 可以做出有效的阻擋, 也懂得自尋出路, 令人欣慰。只是「斜的一直線」他好像還不太能接受。我偶爾會故意沒看到他開創的新路, 讓他贏幾次, 希望他還有再想下棋的興趣, 後來我發現輸贏的概念在三歲小朋友之間是挺有趣的心智發展, 待我有空再述。

 

  

 

 

PS . 事實上, 我自己的老母說, 小孩生過病之後那幾天會比較難帶, 有些平常的習慣會改變, 甚至是倒退到更小的心智年齡。以小土人的例子看來, 我覺得我老母說的比專家說的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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