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5日：
還沒生小孩的時候, 雖然偶爾覺得小孩可愛得讓人想揪一把, 但是深知小孩在可愛的表皮下另有一副可怕的樣貌, 萬萬不可輕易對其掏心掏肺, 否則到頭來會被整得很慘。對小孩, 以前我總是持高度警戒心, 隨時準備在咯咯笑容之後的下一秒吃下最冷不防的驚叫。最能夠把我整慘的, 還是那個全世界都看得到的 — 小孩在公眾場所「洗地板」大耍無賴再配一副殺雞般哭吼嗓門。小姐時的我臉皮薄, 經不起大家向我投以異樣的眼光, 這一哭絕對讓我三生不想再見到這種小鬼, 付我錢都不會想再帶這小鬼出門。一想到小鬼「洗地板」的哭功, 我就馬上斷絕「也來生個小孩」的傻姑念頭。後來我是怎麼又油然生起這傻姑念頭的, 這就改天再寫了!
我看過許多親友對待「洗地板小魔鬼」的方法, 作法很多種, 有的擺起父母的威嚴, 厲聲管教; 有的二話不說來個巴掌, 當場把小孩驚到忘了哭; 有的是默默不語, 咬牙吞恨地把小魔鬼拉走, 後來下場是怎樣就不得而知; 有的仍秉持愛的教育, 言之以理, 不過小魔鬼根本就懶得理你。每次看到這種場面, 就覺得父母這條修羅之路坎坷艱辛, 還是讓偉大的人去走吧!
在我的朋友之中, 我看過一個比較奇妙的例子, 說奇妙是因為 — 我在還沒想過贊不贊成這種作法的時候, 已經先被朋友的「清風拂面」的狀態(or 道行)給驚到啞口無言。
有一天, 朋友(是位爸爸)帶著一個兩歲小孩走路, 小孩可能是累了(當時年少無知的我並不知道小孩累了會「洗地板」, 現在我懂了), 走著走著突然就不走了, 當場坐在地上大哭。這一秒, 在外人看起來像是小孩無理取鬧, 哭死他算了! 但是我現在也懂了 — 小孩通常不會無理取鬧, 會的話恐是另有隱情。朋友看著小孩猛洗地板, 他竟然沒爆脾氣, 看起來也不像在忍氣, 說穿了就是他根本沒氣, 好像前面這個哭鬧的小孩只是路邊一台車子的警報器在亂響, 雖然擾人, 但是這個聲音卻不關自己的事。朋友只是靠在旁邊的牆上, 等小孩哭完。此時, 路人紛紛探頭張望, 竊竊私語, 這一秒, 在路人的眼中看來, 應該是爸爸好狠心, 怎麼不去哄一下? 路人通常想很多!
這場路人眼中的羅生門就這樣在大街上演了半小時, 小孩哭了半小時, 朋友也紋風不動站了半小時。大家都太能撐了吧? 路邊小吃攤的香雞排都炸過一打了, 味道香死人! 他們父子還能這樣一個死哭、一個冷臉的, 完全聞不到、看不見! 後來那小孩哭累了, 停了。朋友抱起小孩, 走到旁邊一家餐廳(再度漠視香雞排)去吃飯。進了餐廳之後, 兩人居然又是兩尾活龍, 又說又笑! 我覺得剛剛站在旁邊發窘的我才是主演那整齣「洗地板歌仔戲」的呆子。
這件往事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小孩「洗地板」不奇怪, 我驚訝的是朋友的那張輕鬆又冷峻的臉孔竟然能把「你想用哭聲把我氣死是不可能的」這個意圖傳達得那麼確切! 真的有人可以在孩子把泰山哭到崩塌時仍舊面不改色, 用柔軟的姿勢承接粗魯的碰撞, 這人要不是根本沒把小孩當寶貝就是本身是哪一禪派的高人吧? 以我的道行, 遇到這種情形我只有兩條路(都很難看)：沒小孩時的作法是 — 把死小孩拖到隱密處去爆打一頓; 有小孩後的作法是 — 臉黑到像中毒, 但是把死小孩拖到隱密處去……試試看一些沒用的親情喊話, 然後對自己的教育失敗暗自垂淚。生小孩前啥也不懂, 以為事情就是這麼好解決, 養過小孩之後才知道沒那麼容易, 招數反而沒那麼乾脆了, 顯得婆婆媽媽、舉棋不定, 都是怕不管怎麼做都會有誰受創傷。其實大多數的父母多多少少會教小孩一點禮貌, 可是「洗地板小魔鬼」還是滿街都看得到啊! 講有用嗎? 看來一句話都不講的朋友還省點力氣。
小土人到目前為止, 即使在所謂的trouble two 階段也沒有發生過重大的「洗地板」情節, 偶爾小小出過紕漏, 但是情況都是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大概老天爺怕我一氣之下掐死了誰, 派一個好商量的來我家投胎。
今夏我們渡假的時候發生了一次比較嚴重的哭鬧, 「熊熊」讓我想起那位朋友。在我們要開車回烏小鎮的路上, 兒子本來在後座玩得很開心, 後來玩累了, 想睡覺了, 可是在安全座椅上他睡得很不舒服, 太睏的他頓時大發脾氣, 話講不清楚, 也不想講, 他就這樣關上溝通的管道, 拒絕聽我們的建議, 也拒絕和我們說話, 只用不停的大哭來表達不滿。
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 兇他更糟, 假想敵跳出來變真敵人了, 反而讓他有理由哭得更大聲。我皺著眉頭不知如何是好, 滿腦子在想辦法。蠟筆眉倒輕鬆, 什麼也不做, 也叫我別浪費唇舌, 反正人在車子裡也吵不到別人, 我們也不趕時間, 不如讓他哭個飽。咦? 我赫然想起了當年朋友的狀況! 朋友的辦法雖然過於冷酷, 但仍不失為一個辦法, 沒想到蠟筆眉的做法竟跟朋友略有雷同! 不同的是(而且是最重要的不同), 蠟筆眉沒有兩袖涼涼地靠在牆邊「參禪」, 他把車停好, 轉過身來面對兒子, 眼睛一秒也沒離開兒子的眼睛。
我在想他們倆在幹嘛, 相看兩不厭地! 我也回頭面對著兒子, 靜靜看著他哭, 想說該來的還是會來, 我兒子也不是什麼乖乖小天使嘛! 還不就是個典型的小孩, 愛哭愛笑愛撒嬌。妙的是, 這時兒子卻突然嘎然止住哭泣, 臉上糊著一團眼淚和鼻涕(不准我們擦掉), 呆呆地問我們：「為什麼不走了?」
蠟筆眉平靜地說：「因為你在哭, 我沒有辦法開車!」
兒子愣了一下, 說：「噢, 我現在沒哭了, 你開車啊!」齁! 好大的口氣!
「你不哭了, 那我要開車囉!」
「我不要哭了。」
「你想睡覺對不對? 爸爸把座椅拿走, 你躺下來會比較舒服, 躺看看嗎?」
「嗯哼!」氣消後的兒子這時終於肯聽人話了! 微弱地點點頭, 讓爸爸幫他安頓好一切, 躺平後一下子就睡著了。他原來就只是想睡而睡不著嘛! 如果我們為了他在車上睡不著而兇他, 也未免太委屈他了, 是我們在他想睡覺的時候拖他出來的, 是我們在旅行中不斷打擾他的生活作息的呀!
我們都有過經驗, 脾氣已經爆發的時候, 說什麼都擋不住, 越是擋下, 可能引發的震盪就越大, 不如就爆發出來吧! 兒子也有爆發脾氣的時候, 我們選擇做的, 就是在旁邊默默觀察, 讓兒子知道我們聽見了他的不適, 沒有忽視他, 只要他願意停下來, 我們隨時都等著幫助他。待有空隙, 我們馬上介入, 找台階幫兒子下來(我兒子臉皮超薄), 不要再在這個節骨眼上也跟著發脾氣, 以免延長大家的痛苦, 或漸漸在親子之間築起一道想不起是何來由的障礙。
有時候, 說再多也沒用, 不如試看看少說吧! 多用一點心觀察, 在適當的時機表態, 也許就能化解一場「據說是很丟臉的洗地板」危機(蠟筆眉說他一點都不怕丟臉, 是嗎? 我還在考究中)。
PS 1. 車上胡鬧之後, 我們也學到了一件事 — 不要拖到小孩哭的時候才處理狀況。兒子在還沒爆發脾氣之前其實已經有許多小動作顯示出他的不適, 只不過當時我們坐在前座, 一直看著前面, 沒注意到兒子在後面扭動不安, 我們只覺得問他話時, 他不是很慢才回答就是一直否決, 有點怪怪的, 而我們以為他在忙著玩小汽車。他在後座大概以為爸媽冷落他了, 再加上睏倦與作息的改變, 所有的不舒服與委屈匯集而來, 一哭就不可收拾。當時如果我能夠早一點看見他的不安, 早一點把他從安全椅上解下來, 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大哭的事。
PS 2. 我不是在這裡教大家要怎樣教育小孩, 我只是記錄我家的狀況。至於您家的小孩要怎麼樣教……那是您家的事咩! 您愛怎麼教就怎麼教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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