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月:

  

兒子出生沒多久,小兒科醫生 — 巴赦太太(也是我的學生)檢查出他有黃疸,消息一出, 民間秘方不斷湧來:鄰居哈山說 — 抱他去曬太陽;哈山老母說 — 給他全身搓鹽巴;同事傑米說 — 要穿黃色的衣服;同事穆薩說 — 讓他多喝水;瑪莉阿姨說 — 用米酒擦身體;書上說 — 停母奶;爸媽說 — 不用管;自己會好。我們採用爸媽說法,靜觀其變,但兒子沒有自己變好,卻惡化下去。

 

朋友的兒子一年前才因為黃疸嚴重而進行換血,由於殷鑑不遠,我們決定乖乖依照醫師的指示 — 不中斷母奶,立刻以「光療法」治療,用螢光照射皮膚,使黃疸指數下降。 

  

光療並不痛,但光療前後都要驗血,未滿月的兒子這幾天被抽了十幾次血,吃足了苦頭。有時從腳底扎洞,有時從手背抽血,有時護士說他哭得太激動,血液無效要重抽(還有這種事?),有時剛抽完,護士不慎打破了試管,要重抽,聽見兒子嘶喊哭號,那才真是捶心肝!

 

確定黃疸偏高之後,我們就開始用光療器。那機器怪模怪樣,像一台透明的滾筒洗衣機,筒內四周裝了白、藍色的燈管。打開滾筒門,抽出網狀鏤空小床,把只穿著尿布、戴著眼罩的兒子放進去,就像是歐美白人在做人工日光浴。關上機器門,整個滾筒就應聲亮了起來,頓時光耀刺眼,還發出嗡嗡聲,感覺這東西滿適合放在老式舞廳裡面的!誰也不知道要照多久。

 

此時土耳其正值齋戒月結束,人人歡喜慶祝,我們卻在光療室裡與疲倦和悶熱對抗。跟我們一起的還有其它小寶寶和父母們。

 

寶寶在機器裡不安份,一個哭,其他的也哭,照沒多久就要抱出來哄、餵奶、換尿布。我和蠟筆眉就擠在一張折疊椅上打盹,熱得汗流浹背,因為寶寶們只穿尿布,為了避免他們受涼,室內暖氣大開,想沖個澡,公立醫院沒有給非住院的病人洗澡的地方,洗手間在遙遠的走廊另一頭,剛開完刀的我,去沖個臉的旅程有半小時,結果累得半死也睡不著!

  

好在貴人即時出現了!朵雅(兒童英語課的學生)的小兒科醫師老爸 — 爾康醫師,在省立醫院值班時遇到我們,聽聞我們的情形,第二天就送我們去他的兒童醫院。爾康醫師的醫院是土國最貴的一種私立醫院,診療未納入健保,一天的光療和住院費共是台幣4500元,而我們住了近十天(其實兒子的黃疸是在第五十天才消退),還好他不收錢,大恩大德喲!

 

於是兒子搬進了安靜的獨立病房,光療器架在一張小床上,雖然他依舊哭,但大人輕鬆多了!至少房內電視、冰箱、盥洗設備一應俱全,有一張床給大人休息,半夜護士還會來換尿片。原來有錢的病患省掉這麼多折騰!

 

爾康醫師接手後,我們終於有心情回家吃飯了。有一天中午回家,我洗了澡,吃了媽媽做的月子料理,準備再出發去醫院,突然察覺蠟筆眉不見了!後來發現他在角落裡縫紉,嚇了我一跳!是什麼讓土國男人拋開傳統上與縫紉有關的性別成見,心甘情願穿下一針又一線?

 

他一看到我來,就揚起手中的小眼罩笑笑,那是兒子光療時戴的眼罩。照光時用來保護眼睛,但兒子的眼睛太長,眼罩蓋不到眼尾,也不夠大片,每次兒子一扭動,眼罩就歪掉,或是他乾脆扯掉,我們光是調整眼罩就會煩死,氣到想讓他戴面具。沒想到,蠟筆眉靜悄悄地跑去多買了一副眼罩,回家就把兩副眼罩縫成一副加大型的。小小一個動作,讓照光的孩子和大人都輕鬆許多。

 

我很慚愧自己沒有用心,只知道自己累得要命,脾氣很大。看著眼罩上歪歪斜斜的線,我感動肺腑,一針一線不但彌補了眼罩的缺陷,也周全了關愛的缺口。他的手藝粗拙,卻是全心全意。

 

幾天後,兒子的黃疸指數下降了,黃疸沒有全退,但是我們獲准帶著寶寶返家。一到家,蠟筆眉就翻箱倒櫃,挖出一堆工具,蹲在客廳裡幹活。問他又在幹嘛,他說想做一台光療器!讓兒子在家時也照一下。

 

哇~ 想學《羅倫佐的油》那電影裡的父母嗎?為了要救罹患罕見重症的兒子,沒有醫學背景的羅倫佐父母苦心研究,終於發明出救兒子命的油。難道蠟筆眉也要成為黃疸專家了嗎?他去問過醫生有關白光和藍光的功能,白光簡單,家中的日光燈就有療效了,但藍光在一般家庭不常見,蠟筆眉笑說可以去市區的酒吧借,頂多把家裡搞得像夜店而已!

 

蠟筆眉把保麗龍板切出圓洞之後,裝入燈,接上電線,拿幾本書固定托高,用膠帶貼死,架到嬰兒床上。蠟筆眉在這個ㄇ字形的光療器頭部裝了一個擋門,角度剛好擋住兒子的眼睛,兒子就不必戴煩人的眼罩了。更貼心的是,這個擋門是活動的,要是兒子用手去拍,擋門會搖來搖去,最後自動歸位,蓋住光線,也可以吸收兒子拍打的反作用力,避免架子倒塌。至於藍光,他沒去舞廳借,而是用藍色的床單、襯衫圍在架子裡,像蚊帳一樣,使日光燈反射出藍光。

 

這位爸爸算是用心良苦了!我發現,他把自己的名牌襯衫也充當蚊帳去了,他寫的書被膠帶纏得亂七八糟拿去當墊底。我問他怎麼捨得,他說衣服再洗就好,而他寫的書反正也不好看,只要兒子快點好,統統無所謂。

 

蠟筆眉這幾個動作贏得了許多人的讚賞。碧藍醫生與太太來家裡吃飯時,對這台自製光療器驚豔不已,嘖嘖稱奇。爾康醫生則說:「等你不用時,請搬到我醫院來,我們很缺!」媽媽則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蠟筆眉說他考慮租給別人,賺點外快。我呢,深深覺得兒子可以安心在他老爸的羽翼下長大,希望將來腦袋可以像老爸的一樣靈活,但......手藝需要再精進一點!(開玩笑啦!我哪好意思雞蛋裡挑骨頭!)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e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